2021年8月15～24日，日本外相茂木敏充对埃及、巴勒斯坦、以色列、约旦、土耳其、伊拉克、伊朗和卡塔尔等八个中东国家进行了穿梭访问。此访可谓时间超长、访问国家众多，是近年来日本对中东地区发起的罕见的外交“攻势”。正值美国从阿富汗撤军和阿富汗政局变动引发中东地区形势高度紧张的微妙时期，茂木的中东之行必然会透露出日本外交未来走向的一些端倪。

访问以色列期间，茂木敏充向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敬献花圈。

访问八国蕴含何种深意

　　近年来，日本高度重视与中东地区的关系。特别是安倍晋三第二次上台执政后频繁访问中东，标志着日本与中东关系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尽管安倍的继任者菅义伟本人不擅长外交，但茂木敏充外相作为菅义伟内阁的“外交门面”，扮演了日本外交“前锋”的角色，延续与稳固了安倍内阁重视对中东外交的做法。

　　茂木此行的八个往访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将埃及作为第一站，折射出日本高度重视与这个对中东事务有重要影响力的中东大国的关系。巴勒斯坦与以色列双双被列入往访名单，反映出日本欲在巴以问题上采取“平衡”态度。对土耳其的访问显示出日本对这一中东大国和海洋地缘战略大国的重视。对伊拉克、伊朗与卡塔尔三个海湾国家的访问，则凸显了日本对海湾航线要冲与中东石油资源的极端依赖性。

　　具体而言，首先是要在巴以问题的解决上扩展日本的影响力，争取日本对中东问题的话语权。

　　对旷日持久的巴以问题，日本一直坚持“两国方案”，这是日本汲取上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深刻教训而总结出的中东外交思路。茂木在分别与巴以首脑会面时，均谈到了坚持“两国方案”的重要性。日本坚持“两国方案”，一是因为维持对巴以双方的外交平衡有利于日本对中东外交的开展与深化。与巴勒斯坦保持友好关系，为的是要与整个阿拉伯国家保持并深化友好合作关系；但鉴于以色列的重要性，又需稳固发展与以色列的关系。二是因为“两国方案”是联合国与国际社会公认的合理解决方案，日本借此显露与国际社会保持一致的一面，同时可以乘机在中东扩展日本影响力并进而掌握对中东问题的话语权。

　　其次是重视埃及的全球航运枢纽重要地位，凸显出苏伊士运河对日本海运的战略重要性。

　　茂木在与埃及领导人会谈时，重点提及了确保苏伊士运河航运安全的重要性。这自然与今年上半年震惊世界的“3.23苏伊士运河货轮搁浅事故”有关。日本对苏伊士运河的依赖性自不待言，往返于亚欧非三大洲的日本各类货轮（包括油轮）皆需通过苏伊士运河，如果该运河受阻，将会给日本带来重大损失，而且不仅是经济损失，还会危及日本的能源安全。

　　再次是重视土耳其海峡的重要地缘战略地位，谋划在黑海与地中海地区扩展海洋地缘影响力。

　　土耳其海峡是亚欧天然分界线，是沟通黑海、爱琴海与地中海的天然航道，素被誉为“天下咽喉”。土耳其凭借这一海峡天险，坐拥天然地缘战略优势。茂木在与土耳其领导人会谈时，重点谈及了日土两国要在海洋领域展开战略合作，并要洽谈签订《日土海洋合作协议》。日土提升在海洋领域战略合作水平的动向，透露出日本作为太平洋国家，欲将其海洋地缘战略触角伸向地中海与黑海的意图。

　　最后是继续凸显重视海湾地区的地缘战略，并平衡发展与海湾各国的关系。

　　伊拉克是茂木临时改变行程将其列入访问对象的。这是日本外相时隔15年对该国的再次访问。对于此次突访伊拉克以及对伊朗和卡塔尔的访问，可以有以下解读：一是伊拉克战后重建仍然前路漫漫，急需国际社会援助，日本作为发达国家有支援伊拉克重建的条件、动力、经验和强烈意愿。通过援助伊拉克重建，可以有效提升日本在伊拉克以及整个中东地区的声誉和影响力。二是日本不能不高度重视对海湾地区和阿富汗局势都有重大影响力的伊朗的传统友好关系，茂木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伊朗新总统莱希就任后接待的第一位西方发达国家外长，这也彰显了日本重视与伊朗关系的急迫心情，欲在伊朗新总统推行的外交大棋局中占有一席之地。三是卡塔尔面积虽小，却是海湾地区重要国家，在阿富汗局势发展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是各个西方大国争相拉拢的对象，对卡塔尔的访问可看出日本对中东激烈的地缘博弈有强烈的参与意图。

未来日本中东外交面临的难处  

　　日本不像欧美发达国家那样在中东具有深刻的历史影响力，没有殖民历史留下的那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亦谈不上在中东地区“划分势力范围”。日本与中东的关系主要是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建立的，在80～90年代获得平稳发展。1991海湾战争时日本是西方的主要出资国，并且派自卫队飞机前往接送难民，这是战后日本首次向海外冲突地区派遣自卫队。进入21世纪后，特别是9.11事件后，随着美国加强在中东地区的战略投入，日本随之亦加大了对中东地区的外交参与力度。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后，日本派出自卫队向美英联军提供后勤支援。如今美国正大幅从中东地区实行战略收缩，随着最后一名美军撤出阿富汗，美国中东外交正处在何去何从的转折关口。在此背景下，未来日本中东外交战略必然面临着一些挑战。

　　日本的中东外交可谓“成亦日美同盟，败亦日美同盟”，美国从中东战略收缩，日本能否继续扩展在中东影响力尚存疑问。二战后美国在中东地区牢牢掌握了战略控制权，特别是确保了西方国家运输海湾石油的安全，日本充分享受了“搭便车”的战略红利，得以不费一兵一卒，在美军保护伞下将海湾石油源源运到日本。但在美军大规模战略收缩的背景下，日本如何有效地深化及平衡发展与中东各国的关系，考验着日本的外交智慧。

　　茂木访问中东期间，向各国政要做了一件要事——宣介日本“印太构想”，但中东各国反应不一。“印太构想”是安倍时期就大力倡导的所谓日本外交宏大战略，菅义伟政权继续推行此构想，并欲将之进一步扩展至中东地区。但中东各国各有自身的战略打算，在中东根基尚浅的日本要想把这一构想扩展至该地区，难度不小。

　　塔利班占领喀布尔后，日本派出四架飞机欲撤回在阿日本人及为日本工作的阿富汗人，原计划撤出500人左右，但最后只撤出一名日本人和14名阿富汗人。尽管目前还难以完全知晓这一行动失败的真正原因，但此事足以说明日本外交还有许多“短板”待补。未来日本欲扩展其中东外交战略，仍需小心摸索、苦心经营。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副研究员）